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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父与女

(八)父与女

游幽还是没办法止住笑。回到公羊博弈的房间后他就倒在床上,一边笑,还一边用拳头锤打着床铺……那样子,和痛不欲生无二。

“笑够啦!”公羊博弈端坐在那里努嘴道。足足是过了好一阵子,游幽才爬起床。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揉着笑湿了的眼睛。

“嗯。”游幽一脸意犹未尽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爸他……”

公羊博弈的这几个字才刚一出口,游幽就又大笑了起来,直拍大腿……

在游幽笑过劲后再一次抬起头来时,小羊斜着眼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这样的眼神,在他身上,游幽是第一次看到,感觉是那样的特别。

游幽被这眼神摄服了。他强忍着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然后又用拳头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驱逐出大脑一样。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像刚才的那副画面。然后为了缓和这样的气氛,他主动开口了——

“他是你爸呀?和你长得挺像的,特别是脸形和身形。”

游幽这话说得挺客观的,公羊博弈父女确实长得很像,五官都在其次,特别是瓜子似的脸形如同一个模子塑出来的一样。再有就是那一样削瘦的体形。其实说到瘦,倘若你细细打量就不难发现,公羊的爸爸比女儿还要瘦得多,那种瘦已经到了精瘦精瘦的地步了,特别是那深陷进去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更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像么?”公羊博弈望了一眼闭合的房门说:“爸他是作家!”

作家?游幽一愣。回想起来,那老式的台式电脑、凌乱的书桌、一支支笔、还有那异于常人的打扮,这下都说得通了。想到这儿游幽也像公羊博弈一样偏头看向了房门。

“我爸这么瘦,是因为他患有失眠症。”公羊博弈说着,眼神充满了忧虑。

“失眠症?”游幽又吃了一惊。他知道,甚至非常的了解,失眠症对于一个人有多么的痛苦。“难怪……”

公羊博弈只是使劲的点了下头。

片刻后,游幽挠了挠头笑着说:“这么说你爸不是天天都在家吗?一开始刚进你家,我还以为你爸妈都不在家,家里没人呢?”

听了这话,公羊博弈抬眼看了游幽一眼,又低下了头。“我爸他有在厕所里面思所小说情节的习惯。”她说,“有时能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甚至一整个上午。”

游幽这回吃惊到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听说过有不少作家都有很多怪异的癖好。比如美国作家塞林格就有很多癖好,听说他会在一种据说可以治病的木盒子中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现在再想想公羊博弈爸爸的这种癖好,相比之下似乎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不过在马桶上坐——对,绝对是坐。因为要是蹲的话,有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话腿就已经麻掉了。在马桶上坐上几个小时?甚至一上午?游幽不禁想到,那这样的话屁股下面的屎岂不早就干了?还能擦掉了吗?除非他是用洗的!呃……那太恶心了吧!游幽这么做着深入的思考: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刚进屋时,公羊爸爸就在厕所里面蹲坑呢吗?也许是正思索到什么关键的情节出神呢!才没有听到他们进屋来的声音。

“至于我妈……”游幽深思的时候,公羊博弈就那样接着又说道:“我几乎都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样了!”

听到了这话,游幽回过神来,回头看着她。

“不记得……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公羊博弈摇着头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爸爸他……也再没提到过她……在我面前再也没见他提到过她……照片也被爸他……”公羊博弈这么说着,样子出神,表情迷茫,“以前看到……什么的时候还会想她……尽管模模糊糊的,可还是有一点儿她的样子。可是这几年,现在连轮廓都不清晰了。以前小的时候我总以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忘掉妈妈的,可是直到现在我却是真的再也记不起她的什么了。看上去刻骨铭心的、坚不可摧的什么东西呀,在时间面前其实……很可笑呀!”公羊博弈说着弯着嘴角,低下了头去。

听着公羊博弈说出的这番话,游幽心下感觉无比的压抑。就在他刚想要开口安慰她时,却怎么也没想到公羊博弈忽然抬起头来,几乎是咧开的嘴,笑着冲他说出了三个字:

“比你强!”

游幽一下就懵了。他半张着嘴,发了半天的呆,“你……都知道了?”

公羊博弈不无得意的扬起了头。

“你都知道了!”游幽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一脸震惊。

原来公羊博弈的“比你强”意思是:我没有妈妈了,可你却连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理所当然的我“比你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游幽忍不住问。

游幽的震惊是显而易见的。他之所以转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父母的离世而带来的诸多方面的原因。所以在转学、换了新的环境后,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任何一点关于这方面的事。

“从你……”公羊博弈歪着头,似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从我注意到你的那天开始。”

“……”游幽瞪大了眼睛。又问:“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公羊博弈又歪了歪头:“不告诉你!”

这回轮到游幽生气了,黑着一张脸。

公羊博弈却笑个不停。

“不告诉就不告诉!”游幽脸一拉说:“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游幽的真实想法。虽然他是极力不想让别人知道父母不在的事,但是即使别人知道了,他也抱无所谓的态度。

“你说‘比我强’?”游幽说着就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屑,“哪比我强了?”他手一挥,“别看你爸一直都在,可你连你妈的长相都忘了呢!我的父母可是一直陪我到长大成人呢……”

公羊博弈一看游幽的样子好像真的生气了,马上就不笑了。他连忙说道:“不是啊……你听我说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料游幽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回身,他伸出一根食指做闩住他的嘴状,“我不听你的解释,不接受你的道歉!”游幽一脸的严肃。不过话说到的这儿,他脸子色一变,语气一转,“但是你要是肯把你的作业多借我几份我就原谅你了。”说完他就将两只手摊到了她面前。

公羊博弈听完一愣,待她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时,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她本想做生气状,却终于没能忍住一下笑出了声。

“讨厌!”公羊博弈说着在她面前的那两只手掌上使劲拍了一下。

这时候游幽注意到了旁边墙上有面镜子,他下意识的转过脸去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嘴唇上那涂抹的紫色药水沾到唾沫洇开了,弄得双唇大半都是那样的深紫色。像中了什么很厉害的毒药快死掉的人似的。

难看死了!游幽对着镜子担心的想到:对伤口管不管用不说,难道明天上学也要这个样子吗?不知道会不会很难洗掉……

游幽离开了。

送走游幽,关上房门,公羊博弈低着头,头顶抵在门板上久久都没有离去。

回想着刚刚自己的表现,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那是自卑了十几年的自己吗?竟然能那么从容,自信的同别人讲话,甚至对方还是名男生……

就像一道曙光,公羊博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站在曙光下的自己。

这样前所未有的痛快的交谈过后,内心的畅**觉也是前所未有过的。想像着,体味着,闭上眼睛,公羊博弈不禁热泪盈眶……

等她调整好心情,转身时,就发现连动作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是那么的轻盈、飘逸……

然而没想到她刚一转过身,迎面就撞上了像一堵墙一样软软的东西。

强大的弹力差点让她摔倒在地。他向后一个趔趄,倚着门才站住。站稳后,她抬头一看,是爸爸。

“干嘛啊?”公羊博弈问道。她发现爸爸的表情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怎么啦?爸?”

公羊的爸爸发出像沉雷一样闷响闷响的声音:“这个脑袋顶上像长了刺儿似的小子——你、是不是爱上这个小子了?。”

一句话噎得公羊博弈一口气都没上来。

“你在说什么呀?爸。”她缓了口气大叫道。而且现在他毫不怀疑了,“你是不是又范职业病了?看见适龄的青年男女在一块就以为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儿?”

“别再骗你可怜的老爸了!你刚刚那异常兴奋的样子是逃不过你爸那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神的。”公羊爸爸挥舞着那枯瘦的十指,发出你狮子一样的咆哮之声,“你准是爱上了这个刺儿头。假使你头脑中还没有出现这个想法,但是你的行为——表情、举止、以及谈吐已经完全把你出卖了。啊!我宝贝的女儿!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但是这是十分地,百分地,万分地危险的。啊!我的宝贝女儿公羊博弈!睁开你的双眼吧!不是你银盆之上灿若明星的双眼,而是你内心的那永远都能平静地洞察一切的理智的双眼!睁开吧,睁开它吧!不要让它被欲望的污垢蒙蔽遮掩,擦亮它吧!永远让它能绽放璀璨的光芒,指引你一路驱散黑暗披斩荆棘。年少气盛的心是无法令人相信的,或许荷尔蒙的作用会让他张开他的黄口,对你许下什么山盟海誓。但是不要不相信——或许仅仅只过去一个天光,他就会像嗜血猛兽一样,吞噬他曾经的誓言。看清你面前的这个人吧——他不是于连,不是那个即使在实施他的阴谋,虚伪做作的同时还保留一份真性情的于连·德·索莱尔;他是杜洛华,是个只把女人当玩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把她们当做向上攀爬,不惜一切代价钻营的工具的那个乔治·杜洛华……”

公羊博弈再也听不下去了。甩给爸爸一个白眼,然后绕开他,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最后在紧跟着自己身后的公羊爸爸的鼻子前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我绝不会同意你们交往的……”公羊爸爸还在嚎:“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宝贝女儿!那个该死的刺儿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会放过他的!”说着他右手一挥,抓过一个手掌大小的滑稽稻草人,又在一张纸上写下“刺头”两个字,接着又在纸背面用舌头一舔,然后将纸帖在了稻草人身上,最后他左手也一挥,凭空就抓来一把锋利锥子,接着就用它凶猛而又疯狂的扎向稻草人……

突然,传来“嗷”的一声惨叫。

原来他用力过猛,锥子尖穿透了稻草人扎到了他自己的手上。他狠命将锥子拔出,同时也带出了一股喷泉一样的鲜血。于是阵阵刺骨的哀嚎就充满了整栋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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